香港——他們被禁止舉行往常的紀念儀式,但這不意味著他們不會紀念。
他們聚集在網上,觀看一場關於1989年6月4日北京民主示威者被屠殺的朗誦會。他們鑽進書店,四處尋找藏在書堆裡的抗議主題明信片。他們在電燈開關上畫上數字6和4,這樣以來,一個日常動作就變成了小小的反抗行為。
在政府越來越傾向於壓制異議和言論自由的情況下,香港親民主居民正在尋找新的方式來保留中國軍隊在天安門廣場血腥鎮壓的記憶。這是香港當局連續第二年禁止在香港維多利亞公園舉行燭光守夜活動,警告說參加活動可能會導致五年監禁。
數十年來吸引了數萬人參加的年度守夜活動對公眾心目中1989年的鎮壓記憶一直有著重要意義。由於北京已經壓制了大陸的任何紀念活動,香港是在中國控制的土地上唯一在紀念該事件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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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對目前的香港也有著巨大的意義。隨著這座城市自身的民主運動衰退,居民是否會繼續紀念天安門事件,以及能繼續多久,已成為他們是否願意為自己的權利鬥爭的試金石。
「香港公民社會在對國安法的恐懼之下已經沉默了這麼久,」組織守夜活動的香港市民支援愛國民主運動聯合會副主席鄒幸彤說。今年,組織者取消了該活動,但鼓勵人們在公共場所獨立點蠟燭。
去年的燭光守夜活動吸引的人群少於往年,在過去,成千上萬的人在這裡紀念北京的血腥鎮壓。
去年的燭光守夜活動吸引的人群少於往年,在過去,成千上萬的人在這裡紀念北京的血腥鎮壓。 Lam Yik Fei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如果你們現在能走出去,邁出這一小步,彼此相見,」鄒幸彤在本週早些時候接受採訪時說,「我認為這將推動這場運動。」
週五凌晨,香港警方逮捕了鄒幸彤,並指控她宣傳未經批准的集會。
儘管如此,在週年紀念日之前的幾天裡,幾個民主團體似乎已經聽從了對紀念的呼籲。他們組織電影放映和街頭攤位、宣講會和教堂禮拜,以表明禁令不會達到預期效果。
香港天主教教區的一個分支在Facebook上寫道:「由於種種原因,我們也許不能明說,但我們不能忘記歷史。」
堅持的承諾也伴隨著焦慮。該市一些最著名的民主派領導人因參加去年被禁止的守夜活動而被捕或入獄。在新的國家安全法的背景下,甚至反對北京的和平抗議也遭到當局的針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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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律賦予北京廣泛的權力打擊各種政治犯罪,包括分裂國家和勾結。
週日,一名65歲的維權人士王鳳瑤在一次獨自示威後被捕,她舉著一塊寫有6月4日的標語牌。警方稱她涉嫌未經批准集結並煽動他人參與;一名警方發言人拒絕回答單人如何組成集會。(王鳳瑤後來被釋放。)
親民主活動人士鄒幸彤(左)週五被逮捕。
親民主活動人士鄒幸彤(左)週五被逮捕。 Xinqi Su/Agence France-Presse — Getty Images
香港的獨特地位為一年一度的守夜活動賦予了意義:香港是中國的一部分,但在從英國殖民統治回歸後,它被承諾享有大陸從未有過的公民自由。
在大陸,中共強制人們忘記導致數百人甚至數千人死亡的1989屠殺。但在香港,大屠殺是這座城市政治意識的分水嶺,加劇了對中國控制的恐懼。此後的30年裡,維多利亞公園的守夜活動一直是許多香港人日曆上的重要活動。
守夜活動也不僅僅強調著歷史事件本身,它已成為公眾對政府的情緒晴雨表。近年來,一些年輕人對此的興趣有所減弱,他們越來越排斥大陸並與其悲劇保持距離。但在政治動盪時期,參與人數激增,包括在2019年,當時反政府情緒高漲,處於爆發大規模抗議活動的邊緣。
然後,在2020年,政府以新冠病毒大流行期間的公共衛生問題為由,首次禁止了守夜活動。即便如此,仍有數千人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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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禁令的表面原因仍是公共衛生。但去年6月30日生效的國家安全法給週年紀念日蒙上了一層陰影。預計警方將於週五部署數千名警員。
在鎮壓下的香港人已經善於尋找新的表達方式,已在尋求最大限度地利用僅有的有限空間。
上個月,王鳳瑤在法院外。週日,王鳳瑤手舉寫有6月4日的標語牌獨自示威後之後被捕。
上個月,王鳳瑤在法院外。週日,王鳳瑤手舉寫有6月4日的標語牌獨自示威後之後被捕。 Miguel Candela/EPA, via Shutterstock
本週,非營利劇團Stage 64在Facebook Live上直播了朗誦會和戲劇,其中包括「5月35日」——一個意指6月4日這一天的虛構日期,以示中國社群媒體對該日期的審查。三個獨立書店宣布開展一項政治漫畫尋寶活動,他們說這些漫畫會零星散布在他們的書架上。
當地一份報紙的專欄上,一位藝術家倡議港人在電燈開關上寫上6和4,以取代維園裡的蠟燭。「把每日開燈關燈的動作看作儀式,讓自己當下的生活連繫到歷史現場。」
還有一些人在盡可能像往常一樣舉行儀式。幾個知名民主團體按照幾十年來的習慣在街頭設點,分髮蠟燭和承諾永不忘記天安門事件的傳單。
週四晚上,也就是被禁的守夜活動之前的一天,有一些人在公園裡留下了蠟燭和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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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支聯會的鄒幸彤在被捕前說,她仍然打算盡自己所能去公園。「那是個公園,是開放的,我只是想在那裡紀念,」她說。「這犯了什麼法?」
但是其他紀念方式的空間也在縮小。
香港教育局局長週六表示,教師在決定是否觸及「六四」事件時應「與課程緊扣」。多名教師已經說他們不會觸及。
官員在週三指一家創設多年的「六四」專題紀念館無牌經營,導致館方暫時關閉了該館
警方發言人向新聞媒體通報了守夜活動組織者被捕的情況。
警方發言人向新聞媒體通報了守夜活動組織者被捕的情況。 Lam Yik Fei for The New York Times
過去一週裡,據社會民主連線稱,該組織的兩個街頭攤位的活動人士遭到騷擾,一名志願者遭拳擊。
「我認為現在整體的環境讓他們更容易去訴諸暴力,因為他們認為政府和警察是站在他們一邊,」民主連線領導人陳寶瑩在提到親政府市民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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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主連線週五將在維園附近設攤,陳寶瑩建議支持者屆時不要在攤位停留,以避免不必要的風險。
這些預防措施讓許多支持民主的香港人感到,這座城市已經與大陸沒什麼不同。但是還是有人希望突顯兩者的區別。
香港中文大學歷史教授、從事「六四」研究的何曉清說,她打算在週五參加一場教堂禮拜。她說一些學生建議私下裡聚會。但是這讓她想起了1990年代自己十幾歲的時候在大陸的生活,當時她會關燈關窗,悄悄紀念屠殺遇難者。
「在香港,我還是可以和其他人一起哀悼,」她說。
「也許明年我們連教堂都不能去了,也許那會成為唯一的選項,」她指的是私下的守夜活動。「但現在我還不想那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