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谈及中、美、俄之间的战略关系时，弹道导弹防御(ballistic missile defense，简称BMD)比大部分其他问题都更具影响力。从美国计划将“分段适应方案(phased adaptive approach)”自东欧扩展至亚太地区到中国近期的陆基中段反导拦截试验，BMD正逐渐被纳入对区域和全球战略稳定性的战略考量中。在“中俄对话”系列研讨会第三次会议及中美高级专家“战略稳定性”系列研讨会第五次会议上，超过四十位来自中国、美国和俄罗斯的与会者汇聚一堂，共同探讨美国BMD计划对中国和俄罗斯的影响。卡内基研究员司乐如(Lora Saalman)主持了此次会议。

BMD背景信息

  • 从进攻到防御：一位美国专家解释称，面对冷战期间以进攻为主导的核威慑手段，美国和苏联于1972年签署了《反弹道导弹条约》(Anti-Ballistic Missile Treaty，简称ABM条约)以限制导弹防御部署对战略稳定性的威胁。另一位美国与会者补充道，随着里根时代的到来，美国开始探讨以防御为主导的威慑方式，而这种方式主张采用BMD体系。
  • 修改条约：一位美国专家宣称，在上世纪90年代末，美国为扩展部署导弹拦截器而寻求修改《反弹道导弹条约》，但由于担心其对战略稳定性的影响，俄罗斯并不愿接受这项修改。这是美国于2002年退出《反弹道导弹条约》，并在阿拉斯加部署了30部导弹拦截器和8个发射井的原因之一。此外，美国与会者还将该部署同俄罗斯为保护莫斯科所部署的100部导弹拦截器和洲际弹道导弹(intercontinental ballistic missile，简称ICBM)发射场进行了对比。
     
  • BMD的演变：一位美国专家指出，由于无法直接命中再入飞行器，所以早期的BMD装配了核弹头。目前，俄罗斯部署的BMD系统仍沿用以核武器为基础的模式，但美国的BMD现在已经开始采用常规武器，而这种革新要部分归功于动能拦截或“碰撞杀伤”的技术进步。一位中国专家指出，美国已经成功克服了诸多在BMD测试和甄别中曾遇到的挑战。而一位美国专家却对此持有异议，强调甄别能力仍是BMD的最大问题，当面对中国显著改良的导弹突防和诱饵技术时更是如此。

对中国和俄罗斯的影响

  • 抵御攻击：早在上世纪90年代，美国就在寻求解决方案，使其自身能够抵御来自伊朗和朝鲜的简单小规模袭击。一位美国专家补充，2012年十二月朝鲜成功发射卫星，以及伊朗成功研发远程导弹，都使得美国的这种担心有所升级。据一位美国与会者所称，美国未来的BMD计划还包括在罗马尼亚，以及迟些时候在波兰部署雷达与导弹拦截器，并在宙斯盾驱逐舰上装配类似的舰载部件。一位中国专家认为，海基拦截系统可以作为移动跟踪和瞄准设备，因此威胁了中国和俄罗斯的反击能力。
  • 分段适应方案：一位专家对保护美国本土的国家或国土BMD与保护美国盟国及美国海外军事基地的区域和战区BMD做出区别。他把美国在欧洲和亚太地区的举动描述为当前分段适应方(Phased Adaptive Approach，PAA)中的一部分。两位分别来自中国和俄罗斯的专家都认为，考虑到美国的计划是全球性的，不应按国家性和区域性对BMD加以区分。对此，一位美国与会者回应称，土耳其和日本的雷达构成的是战区防御，如同陆海军/移动式雷达监控(AN/TPY-2)的作用一样，他们可以进行早期预警和跟踪，但此系统直指伊朗和朝鲜。
  • 提高生存力：中国的一位专家询问道，美国在亚太地区部署的BMD系统是否将作为国家导弹防御系统的一部分，并将威胁到中国的威慑力。一位美国专家回应称，尽管美国BMD主要针对朝鲜，但是中国的反击能力也是沿此弹道，可能会受到影响。他强调，通过机动洲际弹道导弹、多弹头分导式再入飞行器、潜射弹道导弹以及先进的突防用具等技术的应用，中国的生存力大幅提升，将缓和未来的美国SM-III Block 2B系统所带来的影响，而该系统需要到2020年才能完成，并且受到财政制约。
  • 缓解忧虑：一位美国专家强调，尽管俄罗斯和中国有所担心，美国的BMD系统可能足以应对战区导弹的防御，但还无法拦截洲际弹道导弹。对此，他还解释道，美国战区防御导弹的速度通常为2-3千米每秒，而洲际弹道导弹的速度则在6-7千米每秒的范围内。这就意味着早期预警系统需要接近领土或领空以便于预期发射，并抢先发射以在导弹到达前进行拦截，这造成了政治和技术上的双重阻碍。
  • 空间问题：一位中国专家宣称，天基预警系统使美国反导系统能够拦截洲际弹道导弹，同时一位俄罗斯专家还援引空间跟踪与监视系统(Space Tracking and Surveillance Systems，简称STSS)和精密跟踪和空间系统(Precision Tracking and Space Systems，简称PTSS)加以说明。对此，一位美国与会者回应，PTSS属于2020年之后PAA计划的第四阶段，就跟踪和甄别而言，STSS实际上更加雄心勃勃。他补充道，无论如何，华盛顿当局仍在争论建造这些系统是否值当。

整体影响

  • 无核世界：一位中国专家问到，BMD将会对奥巴马政府的无核世界进度表产生何种影响。一位美国与会者回应称，美俄关系正面临着挑战，这阻碍了二者间的进一步谈判和核裁军进程。他认为BMD为防御提供了一种新的范式，这将使核裁军成为可能，而不是阻碍其实现。
  • 绝对安全：一位中国专家指出，美国对BMD的追求如同中国对绝对安全的追求。他问到美国为什么不愿意同俄罗斯签署一项具有法律约束力的协议，并使其成为《反弹道导弹条约》的修订版本。一位美国专家解释道，鉴于美国的政治环境和对BMD的广泛支持，这样的协议将不大可能获得足够的赞成票得以批准生效。另一位美国专家补充道，与2009年签订《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New START treaty)时相比，俄罗斯方也不太愿意签署此类条约，而且其目前所承受的压力也比那时小。
  • 反卫星系统：一位中国与会者询问了导弹防御系统和反卫星系统之间的关联。一位美国专家回答称，一个中段导弹拦截器可击中来自不可预测轨道的导弹，如果改良装备甚至可以击落一个沿着预定轨道运转的卫星。他援引了2008年的“燃霜行动”，美国使用SM-3摧毁了其退役卫星。他说，BMD在拦截低、中空对地静止轨道卫星时如同反卫星系统武器一样有效，但是超过这个高度时，它可能就力有未逮了。
  • 同盟合作：一位中国专家指出美日在SM–3 Block IIA系统上的合作非常成功。另一位中国专家询问美国是否打算把韩国也纳入到BMD的合作中，并援引了后者拒绝加入BMD扩张计划的报道。一位美国与会者解释道，威慑力的扩张很大程度上已经满足了韩国方面的需求。他还补充道，当遭遇来自朝鲜的短程和中程导弹且拦截时间很短时，韩国可能会考虑购买美国爱国者导弹防御系统。就此而言，以色列所使用的“铁穹”系统可能更合适韩国。
  • BMD的扩张：以中国自身的陆基中段反导拦截试验为例，一位中国专家指出了BMD扩张的可能性。一位美国专家说道，中美之间的竞争已经呈现出向高精密度武器发展的趋势。考虑到中国DF-21D的进展（该系统可以用来对抗美国的航空母舰）他指出，美国战区导弹防御系统得起到保护美国盟国和其海外驻军的作用。一位美国专家称，如果中俄两国在伊朗和朝鲜核问题上更加合作，那么BMD系统扩张的需求将会降低，并强调了中美在BMD等问题上的交流对于增进世界战略稳定性的重要性。